海风可以吹到狭长日本列岛的每一个角落，它给日本带来了丰沛的降雨和满眼的绿色。虽然是一个高度城市化的工商业社会，但日本保存着丰富的历史遗存，人们的日常生活都浸润在深厚的传统文化氛围中。无论是在城市的街巷，还是在国家公园的森林、湖沼、海岛，或者神社、寺庙、庭园，或者传统节日的集会场所，都可以看见人和自然的和谐相处，可以感受现代和传统的交融，可以发现国际化和东方、日本特质的并行不悖，这是我对日本的第一印象。

　　比如在东京，林立的高楼、四通八达的地铁、甲虫般排队前进的汽车、奔忙的公司职员、人潮涌动的商业娱乐街、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，使东京看起来象一个日夜转动的巨大的机器，但是，你也可以在东京看见许多精致的古典园林、古朴厚重的神社、寺庙，让你时时可以阅读这个城市久远的历史，穿着优雅的和服碎步走在街上的妇人、小酒馆门口的灯笼、招牌和门帘、旅馆或居民家中的日式房间、餐桌上精美的日式餐具，又都会让你发觉东京人舒适地生活在自己几千年来的传统之中。繁茂的行道树，皇宫、明治神宫边的树林，大大小小的公园和见缝插针式的绿化，深街窄巷中每家门口或窗下摆放着的各色盆栽花草，又让你时时感觉得到一些自然的气息，让繁忙而逼仄的东京看起来安静、舒适了许多。

　　古城京都有数以千计的寺庙，还有许多古老的宫殿和园林，在这座城市旅行，无论在安静典雅的街巷间，还是走在岚山脚下，或是鸭川河畔，我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中国古代诗歌中的词句和意境，甚至有一种恍如梦境的不真实的感觉，怀疑自己已经回到了千年以前。夜晚的京都给我的印象最深刻也最美，整个城市都很安静，岚山脚下古老的街巷里行人稀少，每一家门口的灯光都是一种柔和的昏黄颜色，让人心底生起一份寂寞的乡愁。去京都一定要到访最具日本特色的繁华街——GION，我从鸭川边上的旅馆起身，一路走到GION并没有觉得有多累，而傍晚的GION正是最生动的时刻，灯笼微明，身着艳丽和服的艺伎走向纸窗后灯光柔和闪动的高级酒馆，街道的建筑和风格与艺伎的风采极是相称，有许多售卖日本香、发簪头饰、和服及配饰的老店铺，也还可以寻见中华料理店和西式餐馆。GION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商店街，甚至与东京的也大不同，GION的气氛是一种千年以前才有的含蓄的繁华。

　　我执教的学院以培养造园人才为主要方向，因此，日本之行自然不能够放过走访日式庭园的机会。在日本，除去皇室庭园、贵族庭园，几乎每个神社、寺庙也都是一座古典庭园，所以，你不想看见庭园、不想走进庭园几乎是不可能的，即使是在东京，更不用说京都和奈良了。日本人热爱自然，认为自然才是本来的美和真实，这种感情反映在日本的绘画、诗歌、茶道、建筑及生活中其他触手可及的事物上，日式庭园更是集中体现了日本人的这种审美观和自然观。我到访了几十个庭园，即使是皇室庭园也都是木结构建筑，庭园中的一切都顺其自然，没有对权势的刻意炫耀。日式庭园的木结构建筑多是保留原木的纹理，很少使用油漆、涂色，草葺的屋顶、绿树、青苔、不事加工的天然岩石水岸、朴拙的石灯笼、随意放置的踏石小径、简朴的茶室，每一个庭园都很象一个盆景，一方面是极端的精致，但另一方面又都是一种自然、质朴的风格。日光东照宫算得上是色彩最鲜艳、建筑最富丽的了，但建筑也还是木结构的，色彩的基调也是古雅的木色。日式庭园多出自禅师、僧人之手，是对山水诗、山水画所描绘的“人——自然”关系理想图景的物质显现，难怪作家室生犀星（Murou saisei）有“纯日本美的最高境界是日本的园林”的说法，从这些庭园里你可以看见日本人对待自然的态度，可以看见他们对美的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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