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狱谷多少冤屈，一万年烟雾蒸腾？

　　指望通过几天的旅行和采访，就了解日本及北海道文化，那显然是妄想。但是，今天的旅行，却让记者似乎呼吸到从这个民族灵魂深处浮出的一缕青烟。

　　“地狱”的怒吼与抽泣

　　从札幌向南，大约三小时车程，就到了北海道以温泉著名的登别。登别的温泉之所以著名，是因为这一带火山频发。

　　只是从”Discovery”一类节目中了解火山的记者，在登别的地狱谷第一次接触活的火山，不由有些心惊。

　　这里四周皆山，有的白雪皑皑，而这里却是裸露的岩石，非但没有一丝雪的踪影，还如烙铁般透出灼灼红光。指示牌上特地警告，不要擅自攀爬隔离栅中的山岩。听说，以前这里是开放的，任游客闲走，结果发生过游人被滚烫蒸汽烫伤的事故。地狱谷外的山坡，居然在严冬中仍保留着一片绿茵。将手掌贴在小草上，会觉得土壤中传出微微暖意。

　　走在地狱谷的小径，浓重的硫磺味道扑鼻而来，过去，这里因为硫磺含量极高，还成为火药的原料呢。地狱谷被滚滚白烟包裹着，让你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岩缝仍在冒着热气。而来自地底深处的岩浆，在地表凝结，铺开或青绿或猩红的颜色，的确有几分地狱般的狰狞。

　　据当地人介绍，如果给地狱谷捂上一顶“帽子”，不让它滚烫的温泉和水蒸汽涌流出来的话，只需一年，就能够积聚起火山大喷发的能量。因此，应该为这幅山体处处冒烟的景像庆幸，它带走了巨大的能量，使得地狱谷平安了差不多一万年。

　　地狱谷每个吞云吐雾的喷口都有名字。有的叫“女孩地狱”，呵呵，如果真有这样的地狱，怕是小伙子们都要心向往之了；还有的，叫“铁炮地狱”，据说以前这喷口喷吐热气时，伴以“蓬蓬”的巨响，有如炮声隆隆，故有此名。据说，地狱谷从前的恐怖感更甚，整个谷口轰响着地底的怒吼，烟雾腾腾，仿佛地狱之火随时可能窜出。现在，它安份多了，但保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闹腾。

　　还有一些无名的喷口。记者就发现一处细若针眼的小孔，伴着一声声“抽泣”，把一滴滴来自“地狱”的泪珠喷出地面，好像是来自地底的泣诉，让人徘徊不忍离去。

　　路尽头还有一眼直径约一米的“间歇泉”，每隔两分钟喷发一次。它安静时与平常的泉水并无二致，可是用不了多久，它就不安份地蠕动起来，仿佛水下有什么生物在躁动不安，渐渐地，它的脾气越来越大，从水底咕嘟嘟冒将上来，伴着一股股浓白的蒸汽，水柱能喷出半尺来高。这眼泉的水温高达85摄氏度，可以用15分钟左右，煮熟一只鸡蛋。

　　在泉眼旁边，扔着许多硬币，已经被硫磺的烟汽熏得发黑甚至腐坏了。虽说旁边的指示牌就告诫大家不要扔钱，却令行而禁不止，一些游客照扔不误。很多日本百姓，有泛神论思想，认为万物有灵，敬奉钱财，可以让泉神保佑，消灾弥祸。

　　福祸相倚：恐怖的火山牵引出温情的泉水

　　日本人热衷于泡温泉，如果要数出日本赫赫有名的三处温泉胜地，登别即其中之一。登别每天温泉的涌出量有一万吨左右，11种温泉水质举世罕见。它每年接待150万游客，在日本的观光胜地中，其游客规模可以排进前十位，他们绝大多数是奔着温泉来的。其中中国人不少，台湾游客约4万，香港客2万，中国大陆的较少，仅两千人，主要来自广东，大约因为登别是广州的友好城市，广东人比较熟悉吧！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，登别还是个陌生的名字。不过，登别观光协会的职员充满信心地遥想着大批中国人会对登别有兴趣。他们自今年秋天开始进行针对大陆观光客的宣传，我们今天就拿到了新印的简体汉字的《登别温泉住宿指南》等材料。

　　在地狱谷，我们碰到的游客，多半来自台湾、香港及俄罗斯萨哈林，日本人反而很少。今天是日本新年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，其实有很多日本人已经携家带口到登别来了。不过，他们一般不会到来过多次的景点，只躲在旅店里，举家享受温泉与美食之乐。地狱谷的岩缝中涌出汩汩温泉，被渠道导引着流向各处的温泉旅馆，供游人享用。这里的温泉涌出地面时，是65摄氏度，等流到旅馆时，差不多降到55摄氏度。

　　没有火山，便没有温泉。这真是一个福祸相倚的极好例证。

　　王丽萍询问登别观光协会的一位职员，如此丰富的地热资源，除了温泉，有没有其他开发利用的想法？他笑着摇摇头：没有，火山已经给我们带来温泉，养活了登别百姓。我们只想保留火山的原貌，与它共生共存！ 那口气，仿佛火山真的活了，而且与人相依为命！

　　“没有火山，我们吃什么？”

　　有趣的是，几乎是同样的话，在同一天又出现在我们耳旁。

　　今天下午，我们乘坐缆车，登上洞爷湖畔的有珠山展望台。世代在此经商办厂的若狭家族传人若狭幸司，指着对面火山岩浆堆出的昭和新山说：“靠山吃山，我们‘吃’的就是火山啊！它是我们的生活命脉。”

　　高400米、直径约500米的昭和新山，是1943年一次火山喷发后吐出的岩浆堆积而来的，此前它是一片麦田。当时正值战争期间，谁也顾不上火山了，它的喷发鲜为人知。60多年了，它每天仍在蒸腾着滚滚白烟，告诫着人们：我还活着！若狭幸司说：小时候还常常见人爬上去，可这山颇为险峻，上去了就下不来。后来怕有危险，便封了不准人爬。

　　好玩的是，昭和新山是私人所有。它在麦田里横空出世以后，一个叫三松正平的人，将它从麦田主人手里买下。当时，他成了人们的笑柄：这里又不能种麦，又不能栽果，难道这个人疯了？三松正平当然没有疯，他是个火山爱好者，昭和新山喷发后，每年都在活动，他每天都在记录它的变化。后来，这份珍贵的记录，成了重要的火山研究资料。

　　美丽静谧的洞爷湖周边，类似的活火山很多。今天与我们打照面的，除了1943年喷发的昭和新山，还有1977年，甚至2000年新喷发的火山。这里的火山，时隔二三十年，准要爆发一次，只是谁也说不准，下一次它从哪里冒将出来。接待我们的管理员指着眼前的景物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：“好好把这里的样子记在心里吧，下次再来时说不定就没有了呢。”值得骄傲的是，2000年的喷发，被准确地提前两天预报了。这里的人们及时得到疏散，没有一人伤亡。

　　当时，若狭幸司的父母怎么也不肯离开，他们舍不得祖先的房屋，舍不得有80年历史、有“天下一品”之称的豆面甜点工厂，他们说：要死也死在家里！若狭幸司从札幌匆匆赶回来，强行把老人接走。接着，他们全家天天守在电视前，看自己的工厂被喷发的火山一点点摧毁的过程，心里真是刀割般地难受。

　　现在，人们还能看到正在被熔岩吞没的工厂，看到从洞爷湖到太平洋的230国道被火山和地震扭成麻花的惊心动魄之状。若狭幸司请我们坐在家族企业幸存的另一家工厂楼上的餐室里，一面硕大的玻璃窗，正面对着仿佛近在咫尺的2000年喷发的有珠山。他颇自豪地说：世界范围内，住得离活火山如此近便的，怕也只有我们这里了，“呵呵，就像家家的后院都在冒烟呢！”

　　虽说2000年的喷发，影响了这里的观光客流，使地价房价暴跌，也使洞爷湖地区的居民走散了三分之二，但是，毕竟又给我们带来的新的游客、新的温泉和新的生意。这里的温泉，几乎随便往下一挖，就能出水，“这都是拜火山所赐啊！”现在，每年200万的客流，都是来看昭和新山和有珠山的。“没有火山，我们吃什么？”他加重了语气。

　　与火山共舞，从“地狱”走进“天堂”

　　在北海道寥寥数日，有一个强烈的感受：日本人民极其尊重、热爱并呵护着自然。就连曾给日本带来过无数灾难的火山，最终也成了他们的朋友。日本依山临海，地处活跃的地震与火山带，大自然山呼海应，不仅表情生动，还不时地淘气跳踉，容不得人们对它有半点忽视。

　　今天一天之内看了几处活火山，仿佛觉得北海道的各个山头，简直像是插满了将熄未熄的蜡烛，青烟缕缕，将人的心思上达天听，也把天的喜怒报知人间。从某种角度上说，日本是一个坐在火山口的国度。

　　大自然的这份活跃，翻手为云，覆手为雨，人类的福祸似乎就在它的一念之间。相形之下，人的生命显得脆弱而轻飘，不能不对大自然心生敬畏。但天长日久，日本人民也摸准了它的脾气，懂得如何顺应自然，不抱挑战与消灭之的妄想，而是与其和谐共处，化祸为福，化险为夷，与火山共舞——这真是日本人民的大智慧！

　　另一方面，与人近在咫尺的地方，火山随时可能爆发，让人时刻保持忧患与危机意识。或者，这也是日本人民顽强意志的源头之一吧！揖别“地狱”，我们在洞爷湖万世阁宾馆住下。和众多游客一样，我们先去舒舒服服地泡温泉，温泉水滑，烟雾氤氲，享受温泉的同时，洞爷湖的湖光山色也尽收眼底，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。那种腾云驾雾的舒爽，天堂也不过如此吧？

　　从“地狱”到“天堂”，原来只有一步之遥呵！

　　（人民网北海道洞爷12月25日电）

若狭先生指着窗外近在咫尺的火山说：“这是我们的财产”

麦田里长出的昭和新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