凛凛北风中，矿工木屋前的黄手绢依旧在等待着什么

　　一市之长，同时还兼着一个纪念馆的社长，这在中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所以，在见到后滕市长之前，我们就对他的一身二任非常感兴趣。

　　夕张是个人口仅1.4万的小城，但在日本经济起飞的历史上，却曾赫赫有名，因为此地富产煤矿，从夕张运出的煤，有力地推动了日本工业的强劲发展。夕张的极盛时期，曾经拥有12万人口。戏剧性的是，自从日本能源转型、大量地改用来自各地也包括中国的石油之后，夕张的地位一落千丈，1990年，夕张最后一个煤矿黯然关门，标志着夕张煤城历史的结束。

　　于是，开矿时代从日本各地蜂拥而至的人流，又潮水一般涌出夕张，特别是那些要赚钱要创事业的年轻人，都抛弃了夕张。剩下的，就是一些老年人。今天的夕张，65岁以上的老年人，占到38％，绝对是一个老龄化社会了。但是夕张并不甘心荒凉。这个小城正在重塑形像，用它艰辛而辉煌的历史，用它的特产——夕张哈密瓜，用它的夕张国际电影节，用它的温泉、滑雪场等观光资源……

　　在日本，夕张如今名头最为响亮的，恐怕就是它的哈密瓜。隆冬时节，我们无缘品尝这一美味。但在夕张，却处处都是它的痕迹。街头许多色彩鲜艳的广告，都在宣称“夕张甜瓜：全世界最好的水果”，田野上处处是暖棚裸露的支架，开春，它们就将是新一茬甜瓜最温暖的家。井上先生指着一些雪地上完整的或蓝或白的暖棚说，很多瓜农，就以暖棚为家了，即使隆冬也没有拆除。

　　据夕张市的后藤市长说，该市拥有专业瓜农584人，要是连兼业的都算上，有888人，涉及250个农户。瓜农数量并不多，但他们却创造了32亿日元的产值，平均每户从甜瓜而来的收入，达到1280万日元，这在日本的农户中，是相当好的收入。这种瓜在东京卖得极贵。每年开始上市时都会有一个盛大的拍卖仪式，当年最好的瓜能拍出一万人民币左右的天价。一般来说，都会被“三越”这样著名的百货店买去，这只“天价”瓜，多半不会有人吃它，只会在店堂最惹眼的地方“供”着，也算是一种炫耀吧！

　　从这只小小的甜瓜，夕张人的聪明可见一斑。虽说夕张传统上也有产瓜的历史，但原来的甜瓜小而味淡，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。煤矿成了明日黄花，夕张人不得不开始打量自己的拥有与环境：夕张土地贫瘠，气候高寒，半年积雪，地广人稀，一般靠广种薄收过日子，农产品往往品质差产量低。他们觉得甜瓜颇有文章可做，1960年当地成立了哈密瓜协会，研究改良夕张的甜瓜。最后，他们利用这里昼暖夜寒的温差，培育出了汁多甘甜个大的夕张瓜，成了北海道名产。

　　尽管夕张瓜赫赫有名，但它毕竟还没有彻底挽救夕张的命运。

　　夕张市市长后藤健二如今最为头疼的，仍是夕张的就业问题。现在，夕张仍然存在就业困难，许多高中生毕业以后，在当地找不到工作，就跑到东京、札幌等都市去了。后藤先生正盘算着要振兴夕张的观光业，特别是要吸引中国人的光顾。观光产业的兴隆，可以制造许多服务行当的就业岗位。“能把年轻人吸引回乡，是我最大的梦想！”后藤市长渴望着。他希望通过记者对中国游客说：“来吧，夕张是个最适合家庭旅游的地方！这里有家人共浴的温泉，我们的滑雪场缓坡急坡兼有，小孩大人都会喜欢！”

　　夕张的命运，让人很容易联想起中国东北的一些以煤矿立市的城市，如抚顺，如阜新。它们也面临着能源开采殆尽之后的转型。很巧，夕张的姐妹城市正是抚顺。去年庆祝友好关系缔结20周年，抚顺市长带着一个政府代表团前来。想必他们从夕张转型的努力中获益良多。当然，他们面临的困难远比夕张更多，工业规模更大，人口更多，就业压力更巨，而且，最要命的是，污染严重，没有保存像夕张这么好的自然资源可以发展观光产业。

　　从这个意义上，夕张还是幸运的。它的煤层往往埋藏在1000米深的地下，地上几乎没有构成污染。

　　我们看到的夕张，白雪皑皑的群峰上，生长着几乎清一色的红杉，挤挤挨挨地簇拥着，细细的树干和树枝被积雪衬着，像是用细而淡的铅笔在白纸上密密划出的线条，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细腻。井上先生对这幅景色可并不满意。他介绍说，原来，北海道是针叶林和落叶林杂处。后来，因为落叶树长得弯弯曲曲，不敷材用，于是，被砍伐殆尽，换上了红杉这类挺直而有经济价值的针叶树种。可是，这却造成了动物的灾难。没有了落叶树的庇护与滋养，动物在细瘦的红杉中无法存活，纷纷逃离。现在，不甘寂寞的夕张乃至北海道各地，又种上了各种落叶树，重新迎来了动物朋友们的归来。

　　离开夕张的时候，我们特意去看了一下拍摄电影《幸福的黄手绢》的现场，那是一排矿工宿舍，尽头高张的木架上，系着两排暖意盈盈、像征幸福的黄手绢，它们仍在呼啸的北风中欢快地飘扬着，那就是让硬汉子高仓健也几乎泪下的黄手绢啊！

　　黄手绢们仿佛是夕张的象征。不仅是因为夕张正在努力以电影为夕张的另一张名片：每年二月的夕张国际电影节都会吸引来自各地的电影界人士，还因为这纷纷扬扬的黄手绢一如既往地召唤着离别家乡的游子，盼着他们归来，完成重振夕张的梦想……

　　那两行黄手绢，成了我们对夕张最后的、也是最美的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