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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京流行圣地——涉谷

作者:周宏玲 文章来源:网络 点击数 更新时间:2006-9-27 16:40:15 文章录入:贯通日本语 责任编辑:贯通日本语

日本的地名,最早都是从教科书上知道的。

还没有到日本去过,什么“吉祥寺”、“新宿”、“银座”、“上野公园”、“涉谷”,都已经耳熟能详,日本在推广语言的同时,也把日本的政治、经济、习俗、文化,特别是城市文化,人的行为规范,乘机推销出去,它不像美国主要推销自由的理念,而是推销实际的产品;让知道东京的人,比知道北京的人多,知道涉谷的人,比知道上海的人多;借此,各种日本电器可以买出去,现在看来,这个目的是达到了的。

我学过几种日语的教科书,里面都有游离于语言学之外的宣传,其中《标准日本语》里面,就有关于东京新宿、银座、浅草、秋叶原等介绍,都是名胜和哪里可以买到电器的介绍,五十年前,银座大街上还到处都是马粪就不介绍了。至于“涉谷”,有一张邮局的照片,一个男子在寄信。“涉”还不是这么写的,那是日汉字,下面的“少”字是断成了四条腿。汉语里没有,姑且用“涉”字替代。

虽然没有去过,纸上得来总觉浅;去了以后,看看也不过如此,但教科书上的宣传还是起了作用,因为你去了以后,会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,好像你早认识它,它是你生命一部分似的,那确实是我这个不太喜欢日本的人初到涉谷的感觉。

我到东京大学文学学部,东京大学有三个供留学生和访问学者住的会馆,我住在东京大学驹场会馆里;那是一个幽静的所在,远处往吉祥寺的地铁驰过,风中钢轨的声音带来的是更加寂静,融化水晶般中午午睡的时间。驹场离涉谷不远,地铁虽有三站路,那是绕圈子,假如步行,也就是20分钟就到了。我每每步行,倒不是为了节省几个日本铜板,而是一路上的商店,人流、物流、信息流,我随机地看看也好,有时候带个相机,边走,边拍,我喜欢用照相机记日记,以后凭照片上的日期,可以知道自己哪天在做了什么,这比用文字写省心省力,现在是读图时代,图像比文字更具象。把照片带回国,供亲戚朋友欣赏欣赏,有些都是国内没有见过的,商店的招牌,奇异的发型,琳琅满目的珍异和一颗好奇心。想拍的,你就拍下来。

结果发现,涉谷的照片里,是年轻人唱主角,都是瘦瘦的身材,黄发披肩,男女都一样。开始有点纳闷,后来知道,涉谷是年轻人的世界,走在涉谷的大街上,到处都可以看见日本的年轻人。

什么原因?说法很多,据说NHK电视台在这里,歌星、影星、天王星、文曲星云集,许多年轻人想一睹风采;也有年轻人想到这里来试试运气,就像美国的好莱坞周围,聚集着许多美国和欧洲的红男绿女,俊男倩女,进不了好莱坞,宁愿在好莱坞的周围的小酒巴里打工,以呼吸到好莱坞的空气为满足。所以你看,每穿一次马路,在等红绿灯时,四面八方全是年轻人,像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汇集到天安门广场的朝圣者一样。

涉谷有许多特色街和特色商店,专门为星族和追星族准备的,各色的衣服,流行的款式,奇形怪状的打扮;天空有时还会有飞得低低的热气球从高楼和高楼的隙缝中飞过,气球上绘着大红大绿,色彩鲜明,肚子鼓鼓的,像胖子走路,真担心它的尾巴随时碰到楼顶,会在楼顶搁浅,让初到涉谷的人惊奇。我曾注视了好一会,等它搁浅,但它不搁浅,海豚一般,看似笨,却很灵巧,每每在浪花之间滑过。

天上飞着胖子,地上走着瘦子,那些黄发披肩的年轻人,最最代表日本的未来,你想了解,到涉谷来看看好了。

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文化心态,他们似乎不太认同老一辈的勤俭、认真、努力奋斗那一套,而是反其道而行之,全部反一反,让你看不惯。在老一辈人的眼睛里,他们是“垮掉的一代”。

住在京都的朋友谢春林对我说:“日本要完蛋了。”我说:“怎么完蛋?”他说:“今天的日本,主要靠上一代日本人的努力,战后重建,经济腾飞,在原子弹的废墟上建立辉煌。现在日本的年轻人,完全没有理想,没有拼搏精神,坐享其成,成了败家子。”他说:“以前中国有‘老油条’、‘二流子’,现在日本年轻人比老油条还老油条,比二流子还二流子。”“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‘街头族’?‘援助交际族’?‘新新人类’?”我说:“不知道。”他说:“不知道就让你见识见识,那边有几个,你看。”果真,在十字路口,路的对面,三五成群,一些不衫不履,懒懒散散的年轻人,乞丐不像乞丐,流浪不像流浪,不知道在干什么。对面一看就看出来的,因为很醒目。

他们的头发都跟季节走,跟欧美流行走,先是黄的,黄的不过瘾,又来红的;红的过时了,又来紫的;紫的腻了,再来翘的;翘完了来兔子尾巴,来鸭屁股,来五花大绑的;两边剪成平地,当中留一条城墙;或者像草坪,上面刻字;刻的什么,走在他后面可以看出,是字母,有的是崇拜对象的英文缩写。

发肤来自父母,他就这么不爱惜,任意刻划,任意展示,其实是一种糟蹋,一种亵渎。父母看了很痛心,但没有办法,只能骂: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孽子?

他们有的坐着,有的蹲着,有的趴着,有的斜倚在栏杆上,聚集在一起,一坐就是大半天。在干什么?不干什么。就这样,玩玩,聊聊,笑笑,闹闹,或许是一种消极的反抗?

他们的前辈,生活很艰苦,每一个人都在努力,都在奋斗,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,重建家园,创造日本美好的未来。所有的人都很忙,不会有人闲坐在街头;还有,他们前辈的衣着也很谨严,现在的街头族,故意倒穿衣衫,把内衣弄得松松垮垮,弄得裤子就要掉下来。给你的感觉,落魄、浪荡,人都快活不成的样子。

但就是这样邋里邋遢,萎靡不振的一群, 你不要以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,脑子有毛病?或者是乡下来的穷孩子?我一问,都不是。他们都很正常,是故意弄成这个样子的。“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?”“这样美呀,流行呀。”你只能摇摇头,走开。在日本,“街头族”也叫“DALAKE族”。有男有女,这还算好的,不算出格太多。还有一种叫“援助交际族”,大多是高中或大学的女学生,更厉害,走得更远。不好好读书不说,有的还集体卖春,或做伴游,换取一点钱,得到物质上的满足,但你别以为她们是妓女,不是。

她们与以前的妓女并不相同,她们不是为生活所迫,没有办法才去干那一行的,她们主要的目的是想体验;因为没有体验过,就体验体验。有人一体验就不可自拔,毁了自己。

还有的人,连“死亡的感觉”都想体验,使劲地掐自己的脖子,试验上吊,用刀割腕,结果真的死了。只有一小部分人活过来,也没有体验到死亡的美妙。其实,人生长得很,要体验的东西很多,不必着急;譬如死亡的感觉,放到八十岁以后再体验也不迟。

新新人类,到处有,涉谷特别多一点。

这样想的时候,不知不觉又来到一家奇怪的店门前。

我每天都要经过这家店,一天来回两次,店在驹场会馆到涉谷的路上,快到涉谷,就在涉谷繁华的边上,沿街的门面。说奇怪,是因为不知道这家店是买什么,干什么的。

店门口坐着几个女孩子,笑着朝路上每一个走过的人招手,我走过,她们也笑着向我招呼,邀请我进去,我当然不敢进去,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店,说不定是卖“人肉馒头”的。要不然,为什么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,站在门口招呼行人?因此,脚步自不敢停留。

一个星期过去了。有一次,看着有人进去,我跟在后面,好奇地停住脚步,朝里面张望一下,突然怔住了,墙上挂着一幅幅什么东西?跨一只脚进门,原来在办书法展览,我内疚后一阵感动。

一问,知道,四五个女孩子都是东京大学的学生,展出的是她们自己的书法作品;她们是教养学部的,书法不是课程,是业余爱好;她们请中国老师指导,有个在东京大学的中国留学生是书法家,指导她们天天临写,天天进步。

一年了,她们开始合计,把创作的作品装裱好,然后在涉谷年轻人集中的地方,租一家小小的门面房子,又印刷了精美作者、作品介绍,贴上海报,第一届“新芽”书法作品展就这样开张了。

我从小热爱书法,练过很长时间,在大学里开过书法课,经常和许多书法家朋友探讨书艺,也帮学生办展览,来到这里很亲切。

我进门,她们非常高兴,因为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,但很少有人进来看她们的书法作品,每个进来的人都是稀客;在稀客里面,我是真正的稀客。进门后,她们要我在一张贵宾簿上签名。

我一签,她们看我是从中国来,一起惊讶地围上来,七嘴八舌,问了我许多问题,好像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书法家一样,向我请教,请我签名留念;比我在中国大学里教过的学生更虔诚,更有事业心,更有培养前途。

她们都没有钱,而装裱、租房,印作品、印海报,都是要钱的;她们天天吃泡面,把伙食费一点一点节省下来,每年举办一次这种没人来看的书法展览。

没有人看,她们就站在门口请人进来看,还准备一些饮料和点心,每进来一个人,她们都欢天喜地,得了春天一般。日本人的精神真伟大,女孩子也是;我有一种震撼的感觉。

再看墙上,还众体皆备,有隶书、楷书、章草、行书,有的笔势雄强,气势开张,铁划银钩,完全不像女孩子写的;有的妩媚婉约,娟娟秀秀的,表现了日本女子特有的温柔;既使春蚓秋蛇,甚至涂鸦,都有一种天籁在。是她们的作品?我开始有点不相信。

相信了,又结舌不能言;因为看她们的头发,也是染了色的,装束也有点不衫不履的样子,和我刚在在涉谷看见的差不多,是艺术家?还是街头族?是两者有共同之处呢?还是我们老了,不理解年轻人了?我弄不明白,这两种人是不是一回事,是分开的?还是合一的?哪一种是真实的日本,未来的日本呢?

看完展览,我站在涉谷的大街上。看着滚滚的人流,纷纷的红尘,感到有点孤独,有点进退失据,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。突然想起来,我今天要去京都的。

下小雨了,微微的涉谷雨,就这样湿了衣衫。

作者:曹 旭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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