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日本人往往把悲伤作为一种美”
唐:还有一点阅读感受也很强烈,就是您的很多诗都和“看”有关。虽说统计学表明,诗歌意象十之六七都是视觉性的,中国古典诗歌也特别强调“看”和“道”的关系,所谓“目击是道”、“目击道存”,但我还是想特别指出这一点。因为在您的诗中,各种不同的“看法”,即怎样看,比“看”本身显得更重要……现代世界的飞速变化令人目眩,这种种“看法”是否表明了您的一种反动或应对?此外,它是否也和一种内在的忧郁悲伤有关?事实上,悲伤是您反复处理的主题。在《忧郁顺流而下》中您写道:“然而若没有此种情感……世界就会变得看不见”。
谷川:如果问我人活着最关注的心灵感受是什么,就要回到我的心灵传统上来。日本人往往把悲伤作为一种美。一位日本诗人曾经说过:“万物都是悲伤的”,这话算说到日本人的痛处了,因为它道出了日本人共同的心灵传统。比如说“爱”字,在古典日语中也有“悲伤”的意思,就是说,日本人在理解爱的同时也潜藏着一种悲伤。如果这样来分析日本人的情感结构的话,它与例如拉丁美洲人的情感结构就是完全不同的。当然我不完全赞同日本人独特的感性世界,从爱和悲伤这两种感情因素中,我还试图发现一种欢乐。您说《缓慢的视线》是一种忧郁和悲伤的“看”,非常正确,我确实是带着忧虑来写的。
“我从来不满足于悲伤传统”
唐:谈到“列岛派”和“荒地派”诗人时,您曾说他们一个很重要的美学标志,就是和日本的短歌传统决裂,那么您呢?除了从精神实质和情感结构上理解您和日本传统的关系以外,在文体上您和日本传统的俳句和短歌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?
谷川:俳句的结构形式通常是5-7-5,短歌是5-7-5-7-7,现代诗不可能仍然按照这样的结构形式来写。必须有一种超越,或者说创造出个人化的语言结构形式。还有“演歌”,照我看和短歌的关系非常密切。短歌往往带有太多的日本式的哀伤,我不太承认也不太能接受。有时别人说某首短歌写得好,我就不太明白好在哪里。比起短歌式的哀伤,我更喜欢一部分西方诗歌和音乐中的那种“慢”及其所带来的悲伤,比如《圣经》中的赞美诗。我喜欢赞美诗可能是受我母亲的影响。我母亲毕业于基督教的大学,弹一手好钢琴。她经常在家弹琴,我与西方音乐的共鸣与母亲这种爱好有密切关系。我们家是疏远演歌的,以为它与音乐无缘。我没受到它的影响,或许也与我的家庭背景有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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