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寮前晾晒的鲑鱼，过去是阿伊努人不可或缺的越冬食物，现在成为博物馆重要的收入来源

　　国人普遍有一种印象：日本不像中国这样民族众多，它只有单一的大和民族。因此，日本得天独厚地不存在令世界许多国家头疼的民族问题。其实大错而特错了。

　　日本的少数民族阿伊努族，是近些年来，才慢慢浮出水面，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和援助着。然而，对阿伊努族来说，这样的了解和援助，已经太迟了。经过近百年的打压和同化，阿伊努族的生活与生产方式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消失殆尽，他们的文化，只有在博物馆中，才有一席之地。

　　阿伊努，就是“人”的意思。40多岁的村木美幸女士是北海道白老人，她对阿伊努族人的命运有深刻的体会。在她还很小的时候，就总有顽皮的孩子围着她起哄嘲骂：“啊，伊奴！”（伊奴，在日语里，是“狗”的意思。）她在屈辱中明白，虽然表面上大家过着同样的日子，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，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阿伊努人！可是，她从来不敢去问爸爸妈妈，去了解家族的历史。她怕父母伤心。

　　据说，北海道在日本一直有如异域，在近代史前漫长的时间里，阿伊努族才是北海道真正的主人。他们捕鱼猎兽，歌舞祭神，北海道物产丰盈，常常秋天捕猎到的鲑鱼，就够吃全年的了。他们在自己的草屋中围着永不熄灭的火炉，烤着鲑鱼，用自己的语言向儿孙们讲唱着古老的传说和民族的历史。这一片祥和，却被向北扩张的大和民族夺走了！藉着武力与文化的强势，大和民族轻而易举地就使北海道易主，数百年来一直向北走避的阿伊努人，终于渐渐地走到了自己民族的生命尽头！

　　日本有一个制定于明治31年（公元1899年）的《旧土人保护法》，这项法律直到1997年才被废除。从名称上可以听得出来，名为保护，实为歧视性限制和同化。明治时期，在户籍登记时，阿伊努人被篾称为“旧土人”。阿伊努族的草房，违反了日本的消防法，不得不拆除。慢慢地，阿伊努文化似乎只剩下了北海道各地的地名，毕竟，当着和人北扩到此，开始用的向导只能是阿伊努人。比如札幌，阿伊努语的意思是“干的、大的河川”；白老，牛虻多的地方；美瑛，污浊的、看不见底的河川……后来根据音译，换上了发音近似的汉字，而意思却完全不同了。

　　村木美幸长大以后，默默地在造纸厂、加油站都打过工。表面上，她和别人一样干活，但她的内心里，却一直有一种声音在呐喊：为什么我们阿伊努人会受到歧视？为什么我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诉别人：我是阿伊努人！

　　1986年，村木美幸偶然路过白老的“阿伊努民族博物馆”，当时才刚刚开馆两年。“阿伊努民族博馆馆”？村木美幸忍不住走了进去，恰巧这里的传达室里正想召募员工，这对她是一个很大的诱惑：在自己的博物馆里做事，不是太有意义了吗？尽管她仍然并不愿意公开自己阿伊努族人的身份，但内心强大的召唤还是让她毅然应聘。现在，美幸已是博物馆资格最老的员工之一。

　　我们一行，今天就有幸由村木美幸为我们做讲解。她显然是带着感情在为我们讲述民族的历史，并对这个博物馆充满了骄傲：我们是在用自己的手，为后代留下祖先的文化！

　　博物馆复制了许多阿伊努人的草寮，散落于大湖与树林之间。你可以在这里穿上阿伊努人的服装，看到阿伊努人的生活遗迹与历史旧照：男人蓄须，女人在嘴唇和手臂上刺青；你可以听到美妙的阿伊努歌声，他们的喉咙会奇特地发出曲折婉转的鸟鸣与兽吼之音；更有人为你讲述传奇般的阿伊努人送熊灵的仪式：他们以万物为神，不崇拜偶像，在诸神中熊的地位最高，阿伊努人冬春将出生不久的幼熊捉来精心饲养，一两年后，再用极为隆重的仪式将它放归山林，熊神在人群中生活的一两年时间，已经足够了解阿伊努人的善良与美好，会更多地降福给他们……

　　我们还在阿伊努风格的草寮中大快朵颐：长棍串起的烤鲑鱼异香扑鼻，以红薯、萝卜相配煮出的鱼汤鲜美可口，米饭和米糕香糯松软……

　　作别村木美幸，离开这个博物馆时，正是夕阳西下，落日溶金，彤红的晚霞把湖木、林木、草寮，甚至路边晾晒的鲑鱼干，都染出淡淡的红晕。然而，“夕阳无限好，只是近黄昏”，想到阿伊努人终于赢得了日本人民的尊重，终于拥有了弘扬自己文化的博物馆，但是，作为一个民族，它却已经只能在博物馆中怀想自己的昨天了。

　　呜呼！此情可待成追忆，只是当时已惘然！

　　（人民网北海道登别12月24日电）

　　

灶火位于草寮中央，自然也成为一家人的生活中心

灶火上方常年烟熏火燎，用来熏制鲑鱼再好不过